《異說神話歷史》祇園祭的素盞鳴尊與牛頭天王

喜歡京都的戰友,一定不能錯過夏天的祭典「祇園祭」。為什麼這個京都傳統的祭典,用佛教色彩的「祇園」當作名稱?八坂神社官網介紹的祭神為「素盞鳴尊」,但是卻是牛頭天王信仰?又為什麼在夏越祭要穿過茅草環?


・八坂神社的牛頭天王傳說


祇園祭的本質為祈求疫病神、袪除疾病。跟祭典有關的故事「蘇民將來傳說」,在不同文獻的敘述略有不同。共同大綱概述如下: 居住在北海的武塔神(後來的版本寫牛頭天王),要前往南海迎娶海神之女。途中經過一個村莊,神明向有錢的弟弟「巨旦將來」求宿遭拒,而貧窮的哥哥「蘇民將來」則細心款待神明。數年後,武塔神帶著妻子與八個兒子(八王子神,北條家的八王子城的由來)回北海的路上,對於當年施予一飯一宿之恩的蘇民將來展現神威,祂要蘇民將來一族將茅草環綁在腰上,保佑他們一族不會染疫。另外對於吝嗇的巨旦將來,武塔神則殺了他們全家。

現在查詢網路,通常會得到「武塔神=牛頭天王=素盞鳴尊」的結論,雖然在平安時代後期就有這樣的說法,但是跟在戰國時代這個說法並不普及。例如京都祇園祭,或是織田信長崇敬的尾張津島天王祭,都是奉牛頭天王之名而非素盞鳴尊。

為什麼會現代的八坂神社的祭神,會從古代的牛頭天王變成現在官網獨尊的素盞鳴尊,月翔兵長整理論文與資料梳理脈絡如下。

・牛頭天王的演進

關於「蘇民將來傳說」,月翔兵長查詢相關論文與資料,最早應該出自《釋日本記》引用《備後國風土記逸文》,這個版本只有提到武塔神,而沒有牛頭天王之名,但在最後唐突地記載武塔神就是日本神・素盞鳴尊,月翔兵長認為這應該是後世添補上去的資料,也有學者認為這是反映了當時的「神佛習合思想(後述)」

在後來的《伊呂波字類抄》中,則說武塔神跟牛頭天王是同一個神名,文中加入許多佛教的用詞,並稱牛頭天王就是天刑星。也有幾種版本的《牛頭天王緣起》認為武塔神跟牛頭天王是父子。

吉井良隆的論文則認為武塔神、牛頭天王都來自外國,屬於不同系統的疫病神,後來合為一體。蘇民將來與巨旦將來,北海與南海,這些詞彙也有很濃厚的外來色彩。 後世的神道學者,則認為武塔神與牛頭天王是古事記中記載的不同神明,月翔兵長認為這是為了排除牛頭天王的外來色彩。

假托作者是安倍晴明的《金烏玉兔集》,把蘇民將來的故事更加擴大。文中巨旦將來是鬼王,蘇民將來則是奴僕。巨旦將來知道自己得罪神明,請來祈禱師(有版本是寫僧侶)施「太(泰)山府君之法」,但是其中有個祈禱師打瞌睡導致法術不周全。牛頭天王趁機攻破法術誅殺巨旦將來一族,並用陰陽道的調伏法來封印住鬼王巨旦將來。

隨後民間與祭祀牛頭天王的神社,流傳的《牛頭天王緣起》等故事又再次添加更多色彩。例如蘇民將來的女兒嫁到巨旦將來家族,牛頭天王用柳條、茅環或是符咒讓蘇民將來女兒不至於遭難。

關於牛頭天王與佛教「祇園」的關係,主流的說法是牛頭天王是祇園精舍的護法神,但是根據學者研究,中國跟韓國的文獻都沒有這種說法。一說是膝下無子東天父天王、西王母天王到祇園精舍祈求,後來產下牛頭天王。《神道集》說牛頭天王是藥師如來的化身。

為什麼牛頭天王會跟素盞鳴尊結合在一起。一種說法是素盞鳴尊跟天照大神鬧翻之後,從高天原被流放到人間後,曾向眾神求宿而被拒絕,這一段故事跟蘇民將來傳說很相似。加上素盞鳴尊在日本神話中是一個特別的神明,祂明明是三貴子神之一,但卻跟天照大神為首的「高天原」眾神鬧翻,反而是到了人間之後展現了神性,被歸類為「出雲系」的神明。如果從民間的觀點來看,在神道國教化之前,素盞鳴尊反而比天照大神等神明更滲透到民間。

・外來的和尚會唸經・從「神佛習合」到「獨尊神道」

從以上的文脈來看,蘇民將來傳說的演進從「武塔神」結合「牛頭天王」開始,後來融合了佛教、陰陽道的元素,雖然在平安時代就有 「牛頭天王」 =「素盞鳴尊」的說法,但是看來並不像現在這麼流行,最起碼在戰國時代,京都祇園祭跟尾張津島天王祭都還是以牛頭天王為主。順道一提,戰國武將的誓書「起請文」中間蓋的牛王寶印,脈絡也是來自牛頭天王。

從歷史的角度來看,在日本還沒遷都到京都之前。從朝鮮來的渡來人「伊利之使主(いりしおみ)」在京都盆地鴨川東岸定居,在這裡創建了八坂神社的前身。因此有一種說法,認為是來自朝鮮半島新羅國牛頭山附近的渡來人,把故鄉的宗教帶來京都。

為什麼一個日本的神社傳說,會參雜這麼多不同宗教文化的元素,重點在於「習合」。日本是一個受到許多文化與民族影響的國家,在佛教傳入日本時,相對於日本信仰的神道的神,佛教的神則以「蕃神」的型態被接受。相對於儀式典範還不夠完備的神道,佛教則是代表著「先進」,所謂外來的和尚會唸經,在聖德太子為代表的時代開始,佛教的影響力壓過固有的神道思想。

日本為了合理解釋日本神跟外來的佛如何共存,一說日本神還在六道輪迴的「天道」,因此在神佛尚未分離之前神社境內有稱為神宮寺的佛寺,藉由神前誦經讓神明跳脫輪迴。後來衍生出「兩部神道」的理論,認為佛為了要解救日本人,入境隨俗地化身為日本神的形象,稱為「本地垂跡」。所以會有大日如來=天照大神的說法。佛菩薩入境隨俗成為日本神稱為「權現」,因此德川家康的「東照大權現」指的是家康藥師如來在日本的化身。

隨著時代的演進,日本的宗教觀也開始在地化,日本產生反對本地垂跡,認為日本神明為本,佛的形象才是神明的化身「神本佛跡說」。但無論日本神或是佛何者為尊,兩者還是融洽地受到民眾的信仰。

直到明治時代的神佛分離令,為了讓神道國教化。許多佛寺被摧毀,就連充滿日本色彩的修驗道、陰陽道也遭到彈壓。祇園祭的「感神院祇園社」改名為「八坂神社」,祭神從曖昧的牛頭天王≒素盞鳴尊,變成指尊崇日本神話的素盞鳴尊,並在祇園祭留下「祇園」的名稱。並且在祇園祭結束時的夏越祭,藉由穿草環的行動還有祇園祭護符上「蘇民將來子孫也」留下當年牛頭天王的色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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